
收获土豆 晁生林 摄

土豆丰收 张翔 摄
□文/张翔
在大西北,随便问一句,人们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十有八九的回答是:洋芋。洋芋就是土豆,土豆就是马铃薯。这样的绕口令,有些诙谐也有些苦涩,却也道出了西北人对土豆的感情,对洋芋的偏爱。在笔者眼里,出产于黄土高原上的土豆,可能是世界上品质和形象最好的土豆了:鲜亮、嫩白、浑圆,且透出一股诱人的薯香气儿,这无声的土豆,一下子让我们的心踏实了许多,敞亮了许多。
生活在西北城市的人们,不管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还是天南地北,都把土豆当成了家常或主要的食物,每家都蕴藏着一些关于土豆的温馨话题。
土豆的前世今生
翻阅很多的资料,笔者将关于土豆的文字归纳为:土豆,学名叫马铃薯(Solanum tuberosum,英文:Potato),多年生草本,但作一年生或一年两季栽培。地下块茎呈圆、卵、椭圆等形,有芽眼,皮红、黄、白或紫色。地上茎呈棱形,有毛。奇数羽状复叶。聚伞花序顶生,花白、红或紫色。浆果球形,绿或紫褐色。种子肾形,黄色。多用块茎繁殖。
在中国,山东鲁南地区(兖州、曲阜、邹城、滕州等地)叫地蛋;云南、贵州一带称芋或洋山芋;广西叫番鬼慈薯(其实广西大部还是叫马铃薯,有些地方把白皮的叫马铃薯、红皮的叫冬芋),山西叫山药蛋;安徽部分地区又叫地瓜;东北各省多称土豆;河北地区叫山药蛋、山药;青海、甘肃等地区称洋芋。虽然个别地区有叫土豆为“山药蛋”的,但其实有真正叫“山药”的东西,因此需要分清楚,不要混为一谈。
在国外,欧洲的意大利人叫地豆,法国人叫地苹果,德国人叫地梨,美国人则叫爱尔兰豆薯,俄国人则叫荷兰薯。鉴于名字的混乱,植物学家才给它取了个世界通用的学名——马铃薯。
中国马铃薯的主产区是西南、西北高寒地区以及内蒙古和东北地区。山东滕州、甘肃定西则被农业农村部命名为“中国马铃薯之乡”。青海省海东市互助土族自治县位于海拔2300米至2600米的河湟谷地,生态条件优越而特别适宜马铃薯种植,建有西北地区著名的种薯培育基地。
可见,土豆对于人类,对于人类所度过的漫长岁月,对于人类近乎本能般的正在进行的艰难的跋涉,对于地球越来越趋于恶化的生态环境,土豆本身就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农作物经典。
谁能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起初被欧洲船员发现时,在200多年的时间里都被当作有毒食物。
15世纪末,哥伦布带着《马可·波罗游记》登上了美洲大陆,以为自己抵达了传说中遍地黄金、盛产香料的东方,但是没有找到香料,船员们带回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物种:辣椒、玉米、番薯、烟草,还有土豆。
“一些球根,栽种后会长出一支有分岔的茎,开出嫩紫色的花。”1537年,一位好奇的欧洲人记录下这种闻所未闻的植物。尤其是这些植物的根,“它们在地下连着,如鸡蛋般大小……煮熟后质地如面粉,风味颇佳,是印第安人的佳肴。”
令人沮丧的是,土豆刚回欧洲便遭到冷遇。人们能够辨认出玉米是小麦的亲戚,辣椒和花椒很相似,唯独没见过这种“鸡蛋大小的球根”。不过,天生土豆必有用。比起传统的小麦等作物,相同面积上种植的土豆能产生2到4倍的热量,只需3到4个月的时间就能成熟,而且在小麦歉收的年份,马铃薯往往收成不错。
这回挽救土豆声誉的,是一位药剂师。法国科学家安东尼·帕门提尔原本是军队里的药剂师,在战争期间被普鲁士人俘虏。此前,因为饥荒,普鲁士很多穷人都开始食用土豆。很自然地,土豆成了帕门提尔在大牢里仅有的主食。三年的土豆牢饭吃下来,他成了马铃薯的忠诚拥护者。恰巧,1770年法国遭遇农作物歉收,法国科学院办了一场论文竞赛,主题是“能够减少荒年灾难的食物”。帕门提尔毫不犹豫地给寄了一篇土豆颂歌过去,一举得奖。但这离让普罗大众接受土豆,还有很长的路途。
帕门提尔想出不少宣传手法。首先,他说服了法王路易十六与王后,在国王的生日宴会上,药剂师向两位献上了马铃薯花,路易十六当场把花别在了衣襟上,王后则用花环装饰了发髻。接着宾客入座就餐,享受了一顿马铃薯盛宴。这下,土豆走入了“高大上”宫廷贵族的生活。
但这还不是最大招——在城外国王赐给帕门提尔的田地,才是真正让巴黎人瞩目的。事实上,田地主人不过是在那儿种了点马铃薯,但他大张旗鼓地专门派了卫士去看守那块田。周围人好奇心满满地注视着这里,直到某一天,帕门提尔撤了警卫,当地人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把地里的土豆偷回家。时间算得刚刚好,这些土豆已经成熟了。
据说,路易十六对帕门提尔说:“总有一天,法国会感谢你为穷人找到了面包。”
“土豆英雄”终于找到了大显身手的机会。欧洲各地都开始推广这种便宜好吃热量高的食材,在同样的土地面积上,人们能收获比原来多得多的粮食。由此,欧洲北部的人口开始了大幅度的增加。其中最显著的例子是在爱尔兰,这个国家的小麦总产量大约能供养500万人口,但在1840年,当地人口却达到了900万。毫无疑问,土豆是这一结果的功臣。
史无前例的人口激增也引发了学者的忧虑。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在1798年开始讨论口粮的问题:“人口呈等比级数成长,而粮食却只成等差数增加。哪里可以找到食物,来满足日益增加的人口无止境的需求?”
当马尔萨斯忧心忡忡时,大英帝国正在跨越生物性限制的时代——新作物的引进与农耕技术的改良将劳动力从土地上解放了出来,英国各地纷纷从农业转向制造业,而爱尔兰地区的人民吃着土豆,为英格兰地区那些进入城市的工人们生产农产品。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种植物受过这么热烈的赞扬,就像诗人歌颂一位凯旋归来的大英雄。19世纪的英国农民兼时事评论家威廉·柯贝特写下这样的语句:“现在流行颂扬马铃薯,或者吃马铃薯。人人都一起来颂扬马铃薯,全世界都喜欢马铃薯。”
土豆其实是养育我们的娘亲
在河湟谷地,清明是一个令人振奋、欲望疯长的节气。当白杨树的枝头开始吐出嫩嫩的绿芽,当布谷鸟的叫声足以唤醒春小麦开始泛绿、分蘖之时,种土豆的日子就到来了。
土豆的种子是提前优选储藏好的优良品种,种薯个头不大不小,芽眼儿较多。农妇们从黄土窖里取出土豆晾晒一夜之后,就开始切种子了。其实,切种子这活计并不复杂,就是同时选中几个芽眼儿,然后均匀地切开就行了。
切好的种块当然不能长时间在阳光里暴晒,而是用适量的草木灰拌匀,盛在麻袋里以备播种。
现在想来,种植土豆的整个过程,富有诗意。
一大清早,吃完了煮土豆的早饭,家家户户赶着一对耕牛,扛着犁头,就往自家的责任田里赶。当笨重的犁铧深深地插进黄腻腻的土里,就如冲锋舟在大海上劈波斩浪时,身后浪花翻涌的美景就产生了。只不过田地里随着犁铧翻涌的却是喷喷香的泥土。
犁沟开好了,首先是溜上一层农家肥,随后就将土豆种块按五六寸一个的距离均匀地撒种,然后再施农家肥,最后再撒上一层尿素、二铵之类的化肥。这个过程靠的是三人熟练而密切的配合,一人扬粪、一人点种、一人再施肥,三者缺一不可,而且还要动作协调。等到犁铧从地头回过头来,将前一个犁沟翻盖后,一垄的播种就算完成了。
农谚说,种庄稼三分种植七分管护;还说,土豆是壅大的,不是吹大的。农历五月下旬六月前后,叶秧已经长得即将盖住土壤时,就要给疯长的土豆苗培土,农人们把这一劳作的过程简单地概括为:壅。
壅土豆是个力气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容不得半点的马虎。
当土豆墨绿色的单叶窜出地面,不长时间,就会随植株的生长,逐渐形成羽状复叶。这就需要给土豆培土了。在蓝天白云下,舞动锄头、铁锨,开始了细致的“壅”土豆劳作。到了正午时分,农妇们活儿干累了的时候,就聚集在田边的大杨树底下,相互品尝自家的饭食,骂俏打闹,好生惬意。
当然了,最难忘、最令人激动的,还是土豆收获的时候。
乡亲们首先将开始枯萎的土豆秧蔓一垄垄拔起,随着犁铧欢快的流动,犁沟两边的泥土里,白花花的土豆翻滚着涌了出来。随着大伙儿的笑声和吆喝声,土香和薯香刹那间就在山湾里弥漫开来。
一阵微风吹过,一个个浑圆的土豆就沐浴在暖暖的秋阳里。起先是一垄一垄地露脸,而后是一大片一大片白花花地铺展开来,土豆大丰收的场面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土豆甜甜地微笑着,用那无声的言语,表达着成熟的喜悦。这是土豆最初也是最后一次近距离接受太阳的爱抚了,到了下午时分,它们就会被收拢进一个个麻袋里,或被运到大城市的农贸市场,或被运到家家户户的地窖里存储起来。
按捺不住兴奋的我们,已经在地头上挖好了烧土豆的地灶,用烧柴将地灶烧得通红,然后挑选几十个个头一般大的土豆,一一地放进地灶里,再快速地将地灶门用土坷垃密封,往后的事情就是待焦土豆的喷香飘散开来时,尽情地享用这地道美味的烧土豆了……
土豆,就是养育了我们的“娘亲”。直到21世纪后的今天,您那香喷喷的“叮咛”,依然在我的味蕾里回荡,迄今已经成了我品尝一切与土豆有关的美味佳肴的品质标准。
而时光到了现在,人们对于土豆的情有独钟,衍生出了不下百种的做法和吃法。美食里的土豆,则是另外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深藏在潜意识里的悠悠感念
土豆,也是深藏在大地深处的悠悠童话。和笔者一样,许许多多写点文章的农村后生都会写一些有关土豆的文字,或咏物寄情,或写诗作赋,表达的是同一个主题,那就是:感念土豆。
如今,我的手里剥着煮熟的土豆皮,嘴里念叨的却是甘肃定西一位乡土作家的《土豆赋》。
土豆者,洋芋也,山药蛋也,马铃薯也!
橘生淮北则为枳,芋至陇原竟为宝。土洋融合,遂生精品;粮蔬兼用,得以繁荣。故曰:福如东海罐罐茶,寿比南山洋芋蛋。
小土豆兮,大产业。形如蛋,或圆或长或椭;色如彩,或白或黄或紫。个体小,两三个称斤;群体大,一半亩成吨。炎炎夏日,陇之原放眼四望满山遍野盛开薯之花;朗朗秋季,道之旁田间市场车水马龙交易薯之果。
小土豆兮,济生民。土豆富裕黎民,洋芋开拓文化。凡·高一幅《吃土豆的农夫》流芳精神财富,定西遍野“种土豆的农民”带来物质文明。绿色土豆裹饥腹,强壮西北汉子;高原洋芋暖生活,铸就黄土情怀。叫一声土豆豆,胸中顿涌豪情万丈;吃一餐芋蛋蛋,浑身即有昂扬气神。
如此的豪情之怀,如此的娓娓道来,我被文中精彩的描绘所感染。而掩卷长思之后,感触随之而来。也深深地知道,写土豆切不可浓墨重彩,洋洋洒洒;亦不敢轻描淡写,无病呻吟。
在大学校园,莘莘学子们下课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食堂涌动。笔者也发现,热爱土豆、感念土豆、讴歌土豆的学子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整一个群体。大学生们描绘土豆的诗篇比比皆是。有一首《大学土豆颂》是这样写的:
它们永远是大学食堂的主角
它们几乎无处不在
它们是宫保鸡丁里的鸡丁
它们是麻辣肉片里的肉片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它们默默承受毫无怨言
土豆改造我们
我们改造地球
地球再创造土豆
或许
地球本身就是一个
大——土——豆
在中国众多大学的食堂里,如今土豆丝的价格普遍是一两元左右,价廉物美,众多来自西部地区、贫困人家的学子,都是依靠一盘土豆丝和两个馒头完成学业成为国家有用之才的。
经常念叨土豆,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经常品尝土豆,心儿也就平淡如水了!
洋芋,土豆,马铃薯,只要这种关乎人类命运的作物在土地里繁衍生息、只要种植者们心有感怀,土豆就会是人类生活的真实背景,就会是我们时常念叨的温馨话题,就会是我们心田上开花的紫色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