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河湟谷地是黄河上游湟水、大通河流域的山间河谷。该区域是从青藏高原向黄土高原过渡的地理单元,是唐蕃古道上汉族、藏族、土族、回族等民族族群文化交流融合的文化走廊,是青藏腹地宜牧地区到青藏高原东北部的宜农地区的过渡地带。在中国本土传统建筑体系的青藏地域民族建筑构成中,河湟谷地的民居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务实的生业模式契合、多元的文化融合特征和青藏本土朴素的传统生态人居观念。新时代,在青藏高原地区城乡社会可持续发展需要的时代背景下,河湟谷地的族群聚落、民族村寨,成为区域民族团结进步,乡村生态文明建设、本土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复兴的重要空间载体,区域乡村振兴事业的典型实践目标。本文以河湟谷地的人文地理为背景,聚焦时代语境下河湟地区乡村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需要,分析河湟谷地族群民居在气候资源、生业经济、族群文化、人居生态方面潜在的优势和特色。探讨时代发展语境下,河湟民居在促进民族团结、融合族群文化、乡村风貌导向和人居生态建设方面的价值和优势。
河湟谷地
河湟谷地位于中国西北地区,主要由黄河及其两个主要支流——湟水河和大通河所形成的河谷组成。在藏语中,河湟谷地被称为宗喀地区。这个地区地势相对平坦,水资源丰富,自古以来是中国西北地区的重要农业区。河湟谷地的农业主要以种植小麦、青稞、马铃薯、玉米、豌豆等粮食作物为主,同时还有果树和蔬菜的种植。这个地区还有丰富的牧草资源,适宜发展畜牧业。
河湟谷地是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是唐蕃古道上民族文化融合的重要历史路径,是内地儒家文化与青藏本土民族文化相互影响、互为渗透的重要文化单元,是汉族、藏族、土族、回族、撒拉族等本土民族互嵌融合的重要社会单元,青海“家西蕃”的由来就是融合团结的鲜活实证。由于地处宜农地区,背靠广大牧区,这里生活着以农为主,兼营农牧的汉族、藏族、土族、回族、撒拉族等诸多少数民族。在语言方面,河湟地区的方言,体现着各民族语言融合渗透的影响。在宗教方面,河湟地区主要有佛教、道教、伊斯兰教等多种宗教信仰,而且信仰不同宗教的各族人民长期以来互嵌融合,和谐共生。这些宗教信仰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河湟地区的宗教文化生态。在人居建筑方面,以庄廓为典型特色的河湟民居,成为跨越民族个性、凸显地域特色、承载河湟各族人民乡土风情的安居之所。此外,河湟地区承载不同信仰的宗祠寺庙,也深刻蕴含着本土文化的地域特色。汉藏风格融合的塔尔寺建筑群,中国官式建筑中典藏藏传佛教艺术精品的瞿昙寺,以及中式传统建筑特征的清真寺,成为河湟地区本土传统建筑的优秀代表、融合典范。
河湟民居的特点
河湟地区的民居聚落,具有典型的地域特征。这种典型地域特征正是河湟地区各民族族群对宜居宜业环境的价值认同和共同选择。
如果不从民居的细节之处,或者聚落中典型的仪式性文化建筑加以区分,我们很难仅仅从民居的形态,区分族群聚落的民族属性。在院落布局和民居构建上,相互学习、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体现出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特征,形成以庄廓为典型的河湟民居。可以说庄廓是河湟地区各民族共同探索出的民居建筑形态。
河湟民居的形成有地理因素,也有人文因素,成因复杂。
首先,从地理气候的视角看,河湟谷地位于建筑气候分区中严寒地区和寒冷地区的过渡地带。特殊的气候和资源特点决定了庄廓成为最方便构建并最适于居住的民居。青藏高原高峻的山川河谷逐步过渡到较为平缓的黄土台缘、浅山脑山地区。深厚的黄土不仅是安身立命之处,也是人居营造的重要资源。不同于青藏腹地石构建筑的材料技术特征,河湟谷地的庄廓民居是土木技艺的彰显。而在河谷阶地的空间环境中,庄廓民居又继承了青藏腹地河谷建筑的山水人居的空间关系、层次变化、自然形态。成为黄土高原土木技艺民居在青藏高原东北缘的实现形态。也成为青藏高原山地人居体系,在河湟气候资源环境下的土木技艺实践成果。
其次,从生业模式的视角看,河湟地区是青藏高原东北部优质的宜农区域。河湟谷地成为青藏高原东北部最为典型的农耕生业发育区。庄廓院落为农耕生产生活提供了最佳场所。由于有限的河谷阶地耕地资源和高山区草场资源并存,河湟地区的生业模式呈现以农为主,农牧兼营、手工业发达的生业特征。河湟民居深受河湟地区生业模式的影响,如同牧人的帐篷呈现可移动、装配式的特征。河湟民居及族群聚落的功能格局、空间关系、技艺特征,就是承载其生业模式的适宜空间环境。河湟庄廓民居既是生活空间,又是生态空间;既是宜农的庄园,又是宜牧的牧场;既注重伦理关系的空间印证,又强调人居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庄廓民居传统营造技艺中的石砌、夯土、木作,成为河湟地区族群社会重要的生产技能和谋生手段。同时,河湟乡村社会因人居营造而形成的传续悠远的互助关系,进一步促进了社会的和谐、民族的团结。
再次,从族群文化的视角看,河湟地区是黄土高原农耕文化和青藏高原本土文化的过渡地带、融合区域。这里不仅有西部藏族、回族、土族等民族文化东渐的影响,更有东部农耕文化、儒家思想西渐的影响。体现在河湟民居上,特色典型。河湟民居外不见木、内不见土的营造技艺特征,本身就是农耕文化外拙内秀的内敛性格。从民居空间布局来看,居住于庄廓的各民族,都以三、五开间成为平面功能布局的主流,中间的正堂和两边的房间,深受儒家伦理思想的影响,河湟民居中的连锅炕更是河湟地区起居文化的典型代表。从建筑的细部装饰来看,檐廊的木雕花草成为分别住家民族属性的重要标志。木雕装饰题材中藏族、土族等民族多见“吉祥八宝”等深受藏传佛教影响的装饰图案。而汉族、回族多见“福禄寿喜”等受儒家文化影响的装饰图案。整体来说,河湟民居不同于青藏腹地民居形态的建筑彩绘装饰传统,而是朴素地呈现木底本色,不做彩绘。在河湟地区的民居中,屋顶有白石、院内有经幢,村内有佛塔、马尼康的都是藏族、土族村寨。而宣礼塔高耸的就是回族、撒拉族的村寨。这些乡村聚落中的宗教建筑,成为乡村社会传统文化的空间组织核心,与现代社会发展中逐步产生的村民文体活动中心、村民广场等传续有度、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最后从人居生态的视角看,河湟民居是本土资源条件和气候环境下,人居建筑的绿色解决方案、高效解决方案。河湟民居在特定社会发展阶段,实现了资源投入和环境宜居之间的最大能效比。河湟地区的庄廓民居,继承了青藏高原族群文化中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顺应自然的朴素生态思维。在农耕文化谦逊内敛的性格驱动下,形成了朴素、被动的人居生态观念。在宏观的维度,河湟谷地的乡村聚落选址、庄廓民居的朝向选择,都以最大限度获得日照为目的。同时,在空间单元的竖向组织和平面组织中,表达其社会伦理的次序与特征。建构山地环境下上中下、左右、内外之间的建筑空间语素和人居伦理语境,构建自然逻辑、山地逻辑决定的建筑空间有机构建的生态次序,同时涵养并形成山地聚落空间层构中的审美取向。在这里,不以庭院深深深几许为美,而是以清晨推开窗户,远眺晨曦薄雾、俯瞰缕缕炊烟为美。在中观的维度,庄廓民居院落厚重高大的夯土或石砌院墙,在寒季盛行风向下,构建抵御恶劣气候的中观空间,配合庭院内的经济型、美观性的植被、树木,形成河湟庄廓的内景营造。在微观的维度,从建筑单体来讲,厚重密闭的夯土外墙,包裹朝阳南向之外的其他三面。南向以木构、门窗、檐廊的开放性最大限度的收纳日照。形成传统的、被动的、生态建筑营造特征。夯土、石构围护结构的蓄热性能,日落后逐步缓释热能,在午夜前夕,人们晚上进入另外一套环境温度维护体系(被窝)之前,维护建筑室内空间的温度。房间内的连锅炕在解决厨房功能的基础上,将多余热能通过锅炕管道体系,传输到主要的起居空间,形成主动的空间宜居环境。
结 语
河湟地区是多民族聚居地区,也是国家生态安全的重要屏障。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现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文明互鉴,促进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是新时期民族工作的主题,也是河湟工作的重中之重。同样,河湟地区是黄河及其支流湟水河、大通河等水资源丰富的农业区,做好河湟地区的生态治理和保护,不仅对本地区的可持续发展,更对黄河流域乃至整个国家的可持续发展和长治久安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在城乡建设领域,加强各民族互嵌式融合,有效利用土地资源,探索实践民族团结和生态保护两项重要战略使命的要求,成为青藏本土河湟民居研究的重要方向。河湟民居的族群文化渊源、多民族和谐共处之道、本土营造技艺、朴素生态经验成为该方向研究的坚实基础,同时也成为河湟传统民居的时代价值基因和与时俱进的发展策略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