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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沟:书写民族融合的峥嵘岁月

2023-11-07 07:43:46 来源:海东日报 点击:

两山夹持中的共和沟

□祁万强

从当下高科技的卫星地图鸟瞰青海的河湟谷地,你就会发现这是一片由黄河一级支流属性的湟水,以及黄河在青海高原东北部所包夹而成的一片三角形地带。在这片三角形的地带中,今天行政区划上的海东市乐都区,由于湟水河千万年来的冲刷,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谷地。

如果说穿境而过的湟水河是粗壮的树干的话,那乐都南北山沟壑中大大小小的支流,就是这棵地貌之树的一条条枝丫。在这些枝丫中,有一个叫共和沟的地方,它似渺小,却又神秘莫测。走进这里,就会聆听到亘古的高原钟声悠远长鸣般地在这里回荡,还能感受到多彩的民族文化遗存在这里悠久而又深邃的浓郁氛围。

高原先民 依水而居的最初选择

在探究共和沟地名之前,先让我们分析一下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吧。

地球上地形类型纷繁多样,由高原、山地、平原、丘陵、盆地等多种地貌组成。据有关人类学家研究,我们的祖先最初居住在高原山地,随着人类的进化和生产工具的提高,逐渐移动到了河谷地带和平原地区。

今天的乐都区共和乡地处湟水谷地北侧山地、丘陵之中。主要山脉有松花顶、辽过顶、大顶山等,属大陆性高原气候。地形是影响人类居住的决定性因素,自然环境是制约我们生存的先决条件。故而,共和沟这个水源丰富、阳光充沛的区域,自然成了高原先民生存的首选场所。

松花顶,这是一座神秘的大山,这里是乐都区和互助土族自治县天然的分界线。由于海拔4055米,山顶气候寒冷,每当川谷地区雨季之时,山顶上却往往是雪花飞舞。也正是由于常年高山雪水的消融,涵养了丰富的水系。水源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先决条件,因为如此,世代以来人类赋予了它关乎延续生命的光环。故而,当地人对这座大山便有了“北山总神”“北山爷爷”这样的尊称。

正是因为有了松花顶、辽过顶等山系的存在,造就了共和沟中山地、丘陵、平原、林区等众多地形地貌,甘甜的泉水、温暖的阳光、珍稀的动物、丰富的植被等先天条件,极其适合人类的生存。

与此同时,共和沟地理位置隐蔽、山路崎岖难行,在历史上王朝更迭、战火纷飞的不同年代,绝对是安于一隅的“桃花源”。进入沟壑的红豁岘,扼守沟壑的咽喉之地可谓是易守难攻。再进入山沟中,地势险峻的红崖湾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而且,这样天然的理想军事位置,在这条蜿蜒曲折的沟壑中可以说是遍地皆是,任何一处的一次伏击,就可能让冷兵器时代的一支军队有来无回。

具备了人类生活的自然条件,再加上安全的生存场所,共和沟历来就成为了高原先民繁衍生息的地方。让我们拨开历史的重重迷雾,以时间的先后为主轴,根据史料记载和现有遗存,来看看它的怀抱中究竟有哪些民族曾在这里引吭高歌。

不同民族引吭高歌的岁月华章

早在秦汉以前,今天的乐都这片区域属于羌戎之地。所谓的“羌戎”就是泛指我国古代西北部的少数民族,主要以游牧打猎为生。

无弋爰剑,可以说是最早见于史书的青海羌人的历史人物。“无弋”为羌语,意思是奴隶;“爰剑”是他的名字,由于他是秦国的奴隶,便有了无弋爰剑这样的称谓。他可以说是最早见于史籍的青海人,向羌人传授了中原先进的农牧业生产技术,羌人在青海高原上,首先培育了麦类(柳湾墓地出土的彩陶中有麦粒便可以说明),后来传入中原地区,成为主要的粮食作物之一,羌人也是世界上最早善于驯养家畜的民族之一。

无弋爰剑的后裔在湟水流域繁衍生息,他的子孙遍及青海、西藏、甘肃、四川等地,留在青海的是他的长房曾孙忍和舞。到秦汉之时,他在青海的羌族子孙已分为多个部落,雄踞青海高原。

到了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朝的军队开始从中原进入了湟水河流域后,今天的乐都地区便归入了汉王朝的版图。随之而来的汉民族,开始大规模的与当地少数民族杂居共生、休戚与共。

在这样一个大的历史环境背景之下,共和沟的原始土著民族开始逐步接纳其他的民族。从南北朝鲜卑族在今天乐都区建立的南凉王国,到唐王朝置鄯州都督府,使乐都一度成为西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再到元朝时期蒙古人的入驻,以至于明清以来碾伯右千户所等行政管理机构的设置,不同的民族在这片土地上融合发展,并逐渐形成了新的民族。

在清朝康熙年间任碾伯所千总的李天祥编撰的《碾伯所志》一书中,对当地的番族记载中就有虎狼族、拉杂族、麻家族、迭尔沟族等90个民族之多。这些不同时期的民族,在这里生产生活的过程中,留下了鲜活的历史遗迹,城堡便是其中的元素之一。

在人类的生存危机面前,城堡是战争中最可靠的防御方式。面对充满冲突、对抗和杀戮的时刻,它自然是躲避战乱风暴最安全的港湾。

2008年,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对乐都境内16处,保存相对较好且地理位置较为重要的堡寨做了全面的调查,位于共和乡祁家堡村中的祁家堡便在其中。

在这次调查中,让工作人员为之惊叹的是,这个黄土夯筑的城堡,墙体的底宽竟然达到了3.6米。虽然目前只剩下了一些残垣断壁,可单单从这一数据就不难推测它曾经的规模。然而,遗憾的是城堡内的历史设施已经荡然无存,也没有相关实物的出土记载。

值得欣慰的是,考古人员根据《西宁府新志》卷十二《建置·堡寨》中“祁土司祁家堡,城西北二十五里”的记载,以及今天碾伯镇所处的地理方位和公里路程数据推测,这个古城遗址应该就是祁家堡村,修建年代大概是明清时期,并且与当时的土司驻地或地方衙门有关。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及一下东祁土司。东祁土司是明清时期河湟地区影响力较大的土司,在《清史稿·土司六》中有这样的记载:“碾伯县:朵尔只失结,蒙古人。元甘肃行省右丞。明洪武四年,投诚。六年,授西宁卫指挥佥事……”

朵尔只失结,原本是驻扎在今天甘肃张掖一带的蒙古族部落头领。元朝时,任甘肃行省右丞一职。到了明朝末年,他才率部移居河湟谷地。明太祖朱元璋时期,朵尔只失结归顺朝廷,并为明朝开国立下了功勋,因此被明王朝授予宣威大将军,世袭西宁卫指挥佥事,并受封成了湟水流域的一个大土司。

东祁土司自洪武六年(公元1373年)受封,到“中华民国”二十年(公元1931年)废除,一共经历了500多年,他的子嗣分布在了乐都的很多区域。如今,共和乡的高营村、祁家堡村等地,都有很多祁姓,均为蒙古族。并且,还遗留了大量具有蒙古族元素的地名。上述的祁家堡是否为东祁土司曾经设立的办事处,或者是其中的一个族别修建的,这一切都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是,可以推断它与之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密切联系。

世纪的长河奔腾不息,历史的苍穹云卷云舒。曾经《碾伯所志》记载的所治西境、北境,也就是今天共和乡大部分行政区划内的喇尔干族、噶喇日台子族、小河尔族、小巴的族、麻家族、拉杂族、上扎尔族等罕见而生僻的称谓,这些永远留在了发黄的史料中。他们在民族融合的大趋势下,最终形成了今天的汉族、藏族、土族、蒙古族,从而也成了共和沟今天最主要的民族构成。

地名要素多元一体的血脉相连

人类的语言被誉为历史的活化石,更是映照文明进程的一面镜子。因为,有了语言才会有交流、记录、文字,以及对每个区域的称谓。了解或知晓一个地方,往往也是从它的名称开始。

根据官方公布的资料,共和乡这个称谓最早是在1952年出现的,青海解放后不久,还一直在沿用旧制称努木乡。从中可以显而易见,共和、红光、光明等地名,都带有一个时代的红色记忆,共和乡的命名也应该是如此。

出生在共和沟的我,记得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说我们是“弩木只沟”(也发音为“弩木赤沟”)的人。对于“弩木”二字,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出处。有一天,当我读到李永新先生的《白草台文丛》时,从他发掘的《李氏家谱》中看到了“弩木之北”的文献记载。同时,《碾伯所志》中《庄堡》这一小节里也出现了“弩木只沟庄”的这一地名。

地名“弩木只沟”中,“沟”是汉语,意思很容易理解。可是,“弩木只”究竟是何意,我一直不得其解。对于我的疑惑,青海省蒙古族研究会的尼玛老师给出了解释。出生于海北草原上的尼玛是土生土长的蒙古人,上学期间他主修的是藏语言文学专业,精通藏语和蒙古语的他绝对是我身边的活字典。他从发音推断,“弩木只”是古蒙古语“弩木其”的变音,意为“经学之地”或者“经文之地”。俗语来讲,就是说这个地方的人非常有学问,能很好地诵念经文。

后来,经过尼玛老师的引荐,我有幸认识了出生于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的青海著名蒙古族学者斯琴夫先生。从小就学习蒙古语文字的他认可了尼玛老师对“弩木只”这一地名的解释。同时,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弩木只”在蒙古语中有很多相同的发音,但文字的表述却不同,这与汉语中很多同音不同意的词语是一样的。这个发音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射弓箭之地”,言下之意是指这里有很多优秀的弓箭射手,是出神箭手的地方。

听到这样的解释,我终于对自己生长的地方有了一定的了解,也从遗留的古地名推断,这个在今天被称为“共和沟”的地方,早期曾是蒙古族生活的家园之一。因为,至今口耳相传的有些含有蒙古元素的地名,就是最好的说明。

和我一同居住在西宁的母亲,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了,可时常还会说起故乡莫霍滩里那块曾耕种过的最肥沃的田地。我曾问母亲“莫霍”是啥意思,母亲说老一辈人都是这样叫的,可并不知道究竟是何意。又是尼玛老师给出了答案:“莫霍”为蒙古语,意为蛇。“莫霍滩”也就是蛇滩的意思。得到这一回答后,我问母亲是不是以前那一带的滩地里有蛇出没。老人惊讶地问,早早就跟随父亲来到县城生活的我是如何知晓那一带有蛇的?

共和沟相对处于一个封闭的环境,它不是交通要道、更不是贸易重镇,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没有受到过多外来因素的干扰。也正因为如此,这里保留了大量的古语言、古称谓。“失礼而求于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后来,我一直向身边的学者不断请教,搜寻当地地名所包含的文化内涵。今天的高营村,很有可能就是蒙古语“高楞”的变音,意为河流,也许这个村落所处小河边而得名的吧。其实,青海有很多这样的地名,湟源县的小高陵地处药水河旁,它的地名很有可能也是由此而来。

具有这样含义的地名,可谓是数不胜数。沙沙梁,蒙古语意为有镇妖小塔的梁地;脑峁山,蒙古语意为碧绿的山地;石板沟,其实是蒙古语石板儿太,这是一个蒙语和汉语结合后的新名词,在蒙古语中意为沼泽地。今天地处大山脚下的桦林村,很早以前被老人们称为“虎石梁”,其实它的原意为“桦树多的地方”,正好与现在的村名和植被现状是相吻合的。只不过,在千百年流传中,由于口耳相传,有些蒙语地名在汉译时发生了变化而已。但是,在根底上此地的部分语言、习俗、信仰等,仍然系于“蒙元”这个灵魂柱体。

与此同时,今天的共和乡的好多村名,还富含有藏语元素,这也有可能是这片区域与互助华热部落接近的缘故吧。拉日村,“拉日”是藏语,意为神山;洒龙村,“洒”在藏语发音中意为雪豹,“龙”和“隆”是一个发音,只是在音译中书写不同,也是藏语,意为沟,综合起来就是“雪豹沟”,也可以理解为“雪豹出没的地方”;拉科村,“拉科”是藏语,意为高处的台沿,从今天的地理位置来判断正好相符;克什加村是由于地处当地的克什加岭而得名,藏语意为单辫子,可能与生活在当地部落居民的发饰有一定的关联……

当明白了这些地名的含义后,我有些许的自豪。这样的感受,也许代表了许许多多在地名文化熏陶下长大的人们的共同心声。这个作为一个地方集体记忆的载体——共和沟,已经作为血和肉熔铸进了每一个当地人或走出这片土地的人的生命里和血液里。

传承地名文化资源的历史文脉

一个地名,就是一座文化基因库,也是一首浓浓的乡愁曲。在这里,笔者希望通过分析共和沟的自然环境、地理位置、民族迁徙、地名含义,来诠释共和沟所承载的自然人文发展历史。

在青海这片可爱的土地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源远流长、频繁广泛,各民族文化互鉴融通、交相辉映,这些通过很多地名得以彰显。

例如:河南蒙古族自治县的优干宁,这个地名就是蒙语和藏语合成的地名。其中,“优干”是蒙古语方言词,意为汉族,“宁”是藏语,意为阳坡,合成后便是“汉族人经商的阳坡”。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的桑日麻,藏语意为“隐蔽的部落”等等,这些一地双名、混合语地名也从语言上真实地反映了各民族之间杂居、交往的情况。

传承地名文化资源,挖掘地名文化内涵,是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有效路径。可以引导大众在“知来路”中“明去路”,唤起根植于人们心中的家乡情结与热土情怀,进一步弘扬新时代爱国主义精神。通过探究当地人文历史和文明传承,注重发掘传播地名所蕴含的当代价值,才能有效增强人文环境软实力,打造当地亮丽的地方名片。

一部青海的历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统一的伟大祖国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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