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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地域文学活色生香——以《安多秘史》为例

2020-05-11 08:52:44 来源:海东日报 点击:
□张德生 雪归

《安多秘史》是海东籍藏族作家才旦继中短篇小说集《菩提》和《香巴拉的诱惑》之后的一部长篇小说。擅长藏地故事书写的才旦,用二十余万字的笔墨荡开了一部宏阔的安多地域上的精彩传奇,讲述了第七世安多部落王转世的故事:査朗统一安多草原,建立部落王国。査朗去世后朗玛继位,建立转世制。每18年转世一个部落王,第一世至第六世合乎规律。第七世因为王爷扎登偷窥寻访认定后世部落王的证物标志,阴差阳错,寻访时部落王被以假代真。最后,假部落王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终于大彻大悟,从一个假部落王修炼成了被人称颂的圣王明君。随着密使暗赴安多部落王国,最终部落王顺应时代潮流,迎接部落王国和平解放,归顺政府,完整祖国版图。

集传奇性、可读性、戏剧性于一体的《安多秘史》,正如著名作家阿来所说:不仅仅表现了藏地人的生活方式,更着力于描述他们独特的历史文化传统、强烈的宗教意识,以及差异化的民族心理结构。

《安多秘史》中,不论是嘉木央格西关于人生意义和过去、现在、未来三者的框架讲述,还是觉仓活佛和老修女关于修行的理念,抑或是假部落王到真部落王的蜕变等等,无不包含着丰富的哲学思辨性。如嘉木央格西讲学的奇妙不仅在于他双唇紧闭从胸腔里发出声音,其讲述的内容更是意味深长、发人深省。又如觉仓活佛讲述的月称大师在他的《四百颂》中举的例子,是月称大师对于少数异见者的一种认识,令新部落王茅塞顿开,也让读者对于因为外力导致的同质化有了认识。类似带有鲜明的哲学思辨特征的内容,在《安多秘史》中并不少见,让这部书有了厚重、深邃的文化内涵和美学质地的同时,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道德荣誉探索空间。

在《安多秘史》中,有安多部落王国由于第七世部落王认定出差错而引起的血雨腥风,有一个自成国以来从未归入过政府版图的相对独立的自然王国,有马步芳家族统治青海以后对安多部落的攻击与入侵,在作家如椽大笔架构的宏大叙事框架之内,是一个个人物个体活动所牵系的宏大的历史背景。

《安多秘史》中,关于部落王国有这样一段内容:“安多部落王国成国已有三百年的历史,历经七世部落王。平均每世部落王坐王位四十多年。安多部落王国自成国以来始终是个独立的自然王国,从未归入过清朝政府和中华民国政府的版图……”在这种背景下,安多部落王国极为重视武装力量的组织建设,最终这支武装为部落王巩固政权、消灭叛军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种虚实结合历史真实和小说虚构穿插叙述,既需要作家的想象力,更是对作家叙事能力的考验。才旦在这部长篇小说中,将这种手法运用得灵活自如,也是其长期从事写作,熟练掌握小说叙事技巧的表现。

《安多秘史》有着宏大叙事背景下的人性幽微之探。各色人物竞相登场,铺开一场视觉的盛宴。拥有无上尊宠的部落王、剽悍的安多汉子和野性的安多女人、自私贪婪明争暗斗的马家兵首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神秘的利济众生慈悲为怀的活佛、处在最底层挣扎在生存线上生活困顿的牧奴、远离俗世纷扰修身修心的修行者,等等类类,这些人物演绎着爱与恨、生与死、亲与仇、痛与乐、悲与喜。其鲜明的民族特性和人性最原始、最本真的欲望和挣扎使安多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地理概念,而成为历史文化、人文习俗、道德、哲学、政治、宗教的一个集散地。

伦贝的痴情,在部落王离开后有着最为显著的表现。如她“始终无法从失去他的痛苦中走出来,整天流泪,不说一句话,只是痴呆呆地望着部落王府的方向想心思”,这也为其后伦贝勇助部落王剿灭叛党埋下了伏笔。

当伦贝被枪抵住头,被威逼着说出“疯子哥”的下落,在自己命悬一线之际部落王的生命也有危险时,伦贝这样说:“你们即便是现在就杀了我和我的儿子,我也不会给坎布多杰带什么话,更不会叫他把部落王让出来。你们真要叫我给他带话,那我就叫他好好当着部落王,带领部落王国的武装队伍消灭马家兵,杀死你们这几个叛祖忘宗的乱国贼子!”

如果说先前伦贝给读者的是一个一往情深为爱坚守的形象,那么此时这个女子已经不仅仅是那个爱情至上的女子,国家大义面前,这个忠贞的女子刚烈而坚强,她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部落,这种见识与选择,远非早前那个只为爱而痴守的牧牛女,让人肃然起敬。

当虔诚朝圣的人用自己的身长丈量着圣湖无尽的漫长,当安多汉子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当时光的佛点对应到世事的佛眼,作品中显而易见的对人性丑陋的批判和对人性光芒赞美,无一不让这部作品在超越文本自身的同时,也打开了一个让读者自我理解、自我反思的窗口。这些涉及人物精神心理层面的描写,让这部小说又有了一种更为明亮的质地,不论是本领超群忠心护主的嘎子,还是勤劳善良、忠贞不二的伦贝,抑或是为了谋夺王位不惜投敌叛国的真部落王贡巴达杰,或者是初时行事乖张、不守王规最终成长为优秀的部落王的坎布多杰,以及洞明世事能预见未来、知晓古今的觉仓活佛,这些人物身上所具备的或忠贞、或痴情、或诚挚、或通达的品性,是最能打动并抓住读者的。结合现实的时代生活和文化语境,才旦所持有的这种精神追思和道德伦常情怀,在其显而易见的道德审视与评判的文学叙事中,蕴含着对人生的完美圆满、社会美好和谐境界的向往与追求,显示出了作家承担社会责任的真诚的文学良知。

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安多秘史》中,荒诞离奇、光怪陆离的现象,恰恰折射出了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价值准则以及行为心态,也使才旦的藏地小说有了别样的气质。

在开篇的第一节中,有一段关于牧牛女受孕和生产的描述,极具传奇性和神秘性,是典型的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再比如转世轮回之说本身就带着神秘色彩,而在这部小说中,这种轮回转世已经超出平常意义上的认知。由于阴差阳错,坎布多杰肩负特殊使命,有着贵为王尊的造化。而这,正是他在“母胎里孕育的时候发生性别角色转换的原因所在”,可谓诡异离奇。

部落王人生模型盘,可以说是整部小说中最为抢眼的一个道具。这个出现在蛇塔消失地方的罗盘状的东西,在夜里发出晶莹的光,它是由皮棉胶质材料制成,既可变软,也可以变硬,随着人手的触摸,模型盘上镜内的景致也随之变化。

部落王人生模型盘是作家虚构之物,人生模型盘的实体建制又是虚上加虚,而用马家兵坠落的飞机材料熔制建设所需的铸造轴管问题,这种虚虚实实的穿插,也是作家丰富想象力的表现。

情节铺陈蓄势顺理成章,悬念丛生、高潮迭起的叙述,将传奇故事演绎得扑朔迷离、引人入胜,这是《安多秘史》叙事的一个重要特征。小说中有不少扣人心弦的情节演绎:如认定部落王的当天,应该看懂羊皮画的真部落王错失良机;如丢失军火负伤的嘎子巧遇私奔的德吉昂姆和尼巴,在二人的大力协助之下最终完成军火购置的任务;如德吉昂姆率众攻打部落王修身区遇伏击惨遭射杀……这些情节的设置和描写,铺陈衬垫,蓄势增情,令人欲罢不能。贡巴达杰一语成谶,处处不是坎布多杰的对手,事事处于劣势,以致身败名裂,最后死无葬身之地。这在小说开始不久就埋下的伏笔,在其后的叙述中多次得到验证,这种伏笔千里的草蛇灰线有着整体照应之效,扣人心弦。

回顾整部《安多秘史》,在本土文化自觉意识的文学叙述中,作家采取将存活与死亡、现实与神话、可能与不可能、幻觉与真实等等之间的界限打破的表现方式,实际上就是真实的现实和历史的另一个版本。这除了缘于作者对魅力独具的藏地的熟悉、理解与渗透,也与作者热情、理性、睿智的笔触分不开。当读者打开《安多秘史》由表及里地触摸安多时,于是带着作者烙印的安多不再只是个地域概念,而是有了温度、质感和层次,并且活色生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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