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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冬三部曲

2020-12-14 10:39:08 来源:海东日报社 点击:
一两场秋风浩浩荡荡地吹过,便 有寒霜紧随其后,薄雪似的覆盖在田 野里,植物嫩闪闪的面颊便开始起皱, 变色,继而衰败,枯萎。田里的庄稼也 将一身的葱茏交回给大地,青稞托举 出自己沉甸甸的穗头,油菜结出饱满 的荚。它们都换上了金色的戎装,准 备接受农人锋利的镰刀的洗礼,用一 腔的火热回报这些赋予自己生命的 人。
       在西北高原,冬季漫长且寒冷,腌 酸菜、埋萝卜、窖洋芋,只有做足了储藏 的功夫,才可以安稳地过好一个又一个 漫长的冬天。
      窖洋芋
       天空一点点升高,瓦蓝瓦蓝的天空 像是日日更换着新电池,看上去新鲜、 明亮,蓝得让人安心。最后一队大雁南 归时,庄稼已经收割完毕。放下镰刀的 母亲又拿起铁锹,开始挖洋芋。
      拔掉地垄上枯萎的秆秆,一铁锹下 去,白白胖胖的洋芋便赫然而出,抖一 下铁锹,便似滚落的玉珠。一个白天下 来,便如珠落玉盘般。所不同的是,这 个承天接地的大盘子,是泛着油光的黑 土地。铁锹挖出的那个切面上,阳光打 上去闪出隐隐的明光。哦,这富庶的黑 土地哦,真是可以流得出油来呀!
      地面上拾掇干净了,这么多的洋芋 兄弟该怎么办呀?别着急,我们的老祖 宗早就替它们安顿好了去处。择一块 地势稍高、无积水、土头好的地方,直直 地向下打一个洞,深约两米开外,上小 下阔。窖口能容一人一梯轻松出入,而 底部却可以容七八个人平躺。拾掇平 整,不留多余的土便可以让洋芋下窖 了。或者选在离家不远的山坡向阳的 地方,斜斜地挖一个窑洞,同样是外狭 里阔,能放个十几袋子洋芋就好。这种 窖的好处在于干爽,放置的洋芋不会湿 乎乎、黏兮兮的。
      窖洋芋是过冬三部曲中一等一的 大事。
      整车整车的洋芋从地头搬到家门 口,只有安安稳稳地把他们放进窖里, 才不会烂掉,不会变味,整个冬天便有 了着落。我的记忆中那些漫长的冬天, 只有永不变味的洋芋滋养着我们的味 蕾,充实着我们的脾胃。
       父亲把所有的洋芋袋子背到窖口 上,分门别类地放好。来年做种子的 放在最下面,是挑出来的没有伤疤、个 头偏小的那些。平时吃的放在上面, 便于拿取。整个过程一定要轻拿轻 放,先在袋子的角上放一个不太大的 洋芋,再用绳子拴住它,然后轻轻地放 下去,母亲在下面托举着,款款地放下 去才解开袋口倒出来。等所有的洋芋 放进去,整个窖底都铺满了,并累积起 来,装满整个地窖,父母的心这才随着 落地的洋芋落进了胸膛里。再怎么漫 长困苦的冬天,有了这一窖洋芋垫底, 就都不怕了。
       早上起来,切片或者切丝,用自家 榨的清油炒两碗,柴火慢熬出浓浓的汤 汁,放上刚熟的酸菜,配上蒜苗,那味 儿,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美味。又或者大 铁锅里放上一锅,倒入少量醇香的山泉 水,同样是柴火慢煨,不同的是时间稍 长一些,等空气中弥漫出洋芋特有的焦 香味再稍焖数分钟便可出锅。配上母 亲腌制的红绿相间的花菜,再捣几头新 蒜,炝上清油。蘸一点蒜汁,夹一口花 菜,再咬一口洋芋,这又是一种美味。 且不说洋芋酿皮、洋芋粉条、洋芋津津 这些说也说不完、写也写不尽的洋芋的 各种吃法,单就洋芋本身便有各种不同 的吃法,所以便有了“早上炒洋芋,中午 焪洋芋,到了晚上改变了,洋芋切成片 片了”的说法。这种说法,一半带着调 侃戏谑,一半又带着浓厚的情感。对于 那些被洋芋养大的人来说,一天三顿洋 芋养活的不仅是生命,滋养着的还有精 神灵魂。
      埋萝卜
      已经多少年没埋过萝卜了。自从我的父母慢慢老去,耕种的土地变少, 社会环境的日新月异,让更多的新鲜蔬 菜在寒冬腊月出现在农家的饭桌上,埋 萝卜这样的事便成了记忆中无限久远 的事。
      记得小时候,母亲在场院里种了很 多的蔬菜,甜菜、萝卜、葱、蒜、黄芽菜、 洋蔓菁……后来又引种了菜花、甘蓝。 种的最多的当数萝卜。那时候因为我 们地处脑山,气候偏冷,除了庄稼品种 单一,蔬菜也不例外。我的母亲能种那 么多的菜,也属于敢尝天下鲜的人物。 但萝卜却没有更多的品种,只有一种称 为冬萝卜的。可能是因为这种萝卜更 适于冬季存放。这种萝卜长得壮而长, 如果地势肥沃,管理得当,一个萝卜拔 出来足有三四岁娃娃的腿一样长。一 畦萝卜拔出来,就能堆出一座小山。在 土地没封冻之前,这座小山会暂时埋在 地里。太早下窖会让萝卜发芽,丢失水 分。
      母亲就近挖出一个大坑,尽量挖得 深一点,好让萝卜存放得久一些。这样 储存的萝卜既吸收了土地深处蕴藏的 精气,又接受阳光的普照,取出来时还 和刚拔下来的一样,带着鲜活的香。拿 回家熬一锅萝卜熬饭,或者凉拌个萝卜 丝,或者下在汤饭里都是不一样的味 道。而那时的我,除了各种生吃,对于 煮熟了的萝卜,是极尽所能地排斥,完 全不知道萝卜所具有的健胃消食、通利 肠胃的药用价值。
       等到地层快要封冻时,母亲便会把 那些萝卜挖出来一部分,一部分晒成萝 卜干,一部分放进洋芋窖里,整个冬天 便和洋芋轮换着吃。萝卜包子、萝卜饺 子、萝卜熬饭……那一整个漫长的冬天 啊,除了萝卜、洋芋,再难寻出一点好东 西。
       哦,对了,还有酸菜。
      腌酸菜
      农历九月中旬,家庭主妇们便开始 准备腌酸菜。这是整个冬天除了萝卜、洋芋之外的另一大吃食,只有配上酸 菜,洋芋和萝卜才更加好吃,它们的灵 魂才得以升华。
      那时候我们那里没有如今这样肉 头肥厚、味道鲜美的大白菜。只有母亲 种的那一大片黄芽菜,这种菜水分少, 多筋,味道不太鲜美,却也是唯一的冬 菜种。母亲选一个阳光晴好的天气,拔 下所有的黄芽菜,用镰刀砍去周边的黄 叶,用大背篼背回家,叫上邻居家的婶 婶,烧一大锅水,把拾掇干净的菜在沸 水里打个滚,捞出来放进一个盛满干净 水的大缸里清洗干净,开水烫过的菜变 得柔韧,掰开了洗也不会散架,然后捞 出来放在蒸笼里控水。等全部洗完了 控干水,就可以腌制。
      把控干水的菜一层层码放在大缸 里,放上提前配好的佐料(大青盐、辣椒 面、花椒、小茴香),放一层,抓一把,一 大缸里大约用去一大碗。然后用一个 光滑干净的石头压在上面。压菜的石 头也有讲究,要选择表面光滑,颜色发 绿的石头,称为“菜绿石”。等到压出菜 水,半个月之后便可食用了。
       在物资极其匮乏的年月,酸菜是农 家唯一可以待客的食材。正月里来了 亲戚,捞出酸菜,切成丝,再拿一个洋芋 切丝,少量的肉只为调味。将肉丝放进 锅里炒黄,再放进洋芋丝煸炒,最后放 进酸菜、葱调味。出锅盛盘,便是对客 人最高的礼遇。在我家,只有来了亲戚 时,母亲会把炒得格外香的洋芋盛在好 看的瓷盘里,而平时我们吃的时候,是 人手一碗,再无更多讲究。
      后来,邻居家的大哥不知从哪里学 来了下粉条的手艺,我们的饭桌上又多 了一道菜,酸菜有了搭档,萝卜和洋芋 又有了新的吃法。
        而这又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我的母亲,那个从没埋怨过生活困 苦的普通的农家妇女,用这仅有的几样 食材,费尽心思为我们烹煮食物,时常 将寻常食物做出宴席的味道,渐渐地练 就了一手好茶饭,而乡村里婚丧嫁娶的 灶台边便又多了一个女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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