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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光里的味道与温暖

2022-10-14 10:34:36 来源:海东日报 点击:

喜悦 齐福江 摄

□祁桂菊

麦捆立在地里了,油菜之类的农作物急待收割。天上雁阵飞过,秋风欢唱,天蓝得透明。十月,嗅觉的记忆被唤醒,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在流窜,从鼻腔钻入,经过大脑,溢满全身,激活我的每一个细胞,唤醒我的记忆,让我回忆,也让我思念。

俗话说得好:“二八月的忙,绣楼上的姑娘都下炕。”麦子、菜籽之类的庄稼先要在成熟之际,赶着天气晴好时收割下来,等干透了,在初冬时拉到大场上打碾。农事耽误不得。秋收时,谁都忙得脚不落地,干完一茬又一茬,收完一样又一样,这样的日子会延续很久。

一天的忙碌是从早上开始的。孩子们被叫醒时脑子不清醒,因为天还没亮。一出屋门便有一股清寒的空气,东方熹微,西方还有星星在天。屋后的阳坡上,老旧的圈墙还是一个黑魆魆的轮廓。房前屋后的树也静默着,没睡醒一样。爷爷说:“今天去后湾割‘白阿勃’麦子。前山里的‘红阿勃’还没黄,割不成。”家人简短的议事中,孩子的被窝被移到了一边。腾开了炕,炕桌搬上来了。一家人快速地吃着早饭,除了添茶倒水的声音,没有几个人在说话。我又沉沉地睡去。快到中午,起床,屋里没人。奶奶在厨房里烙馍馍。杂面小干粮已经出了几锅,整齐地摆在了锅台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至于晚饭,就没有个固定的时辰了。端起碗时,天上星星明朗。孩子们等不及,早就睡了。父母总是说农活忙得他们两不见日,哪有时间见娃。

最有意思的还要算腌酸菜了。瓜菜半年粮。在没有大棚、冰箱的年代,烫菜、洗菜、腌菜成为了生活必不可少的,也成为了人们在秋季里的一种隆重仪式。那时庄稼的收割已接近尾声了,只剩下没黄的或边角地或因倒伏而不好下镰的一点庄稼外,其他的已经扎成捆子排成排,齐整整立在地里,只等着秋风吹干,打碾的时候上场。那紧绷着神经与老天爷抢粮的忙碌劲稍稍松缓了一下,就开始腌菜。仿佛百十户甚至相近村子都得了指令一般,一起收菜,腌菜,空气中便弥漫着白菜的味道。腌菜时一定要挑个晴好的日子,因为天气不好的日子腌出来的菜有一股腐水的味道。菜不白,不脆,吃着不香。于是,在一个合适的日子里,天刚亮,三叔用小推车推着我和农具去场院里起菜,得把还带有霜的“牛腿棒”白菜用镰刀割下来,用小推车运回家。忙碌了一个早上,菜起完了。一吃过早饭,重头大戏开始了。花园墙上摆上了两三扇门板之类的案子,用来晾菜。屋檐下,一字排开三个大缸里倒好了二叔从泉眼里挑来的水,倒得满满的,如三面镜子,清亮亮,冷幽幽。

此时的女人们把头发用头巾包好,戴上袖套,还特意穿上雨鞋,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干活了。先是把带有泥根的菜在靠近水洞眼的地方单独放置的大水缸里漂洗干净,再用木盘运送到厨房里,放到大锅里烫煮,等菜帮子软烂了,用长长的擀面杖撬起来喊来“把式”看看菜烫得是否刚好。烫过了,腌成的酸菜会腻;烫生了,一洗,菜帮会脱落,浪费。奶奶边掐边看边往手指上猛吹气,并连连说,好了,好了,就依这个样。女人们顾不上菜有多烫,把菜用搪瓷盆端来,放进一字排开的大缸里,一遍一遍清洗,过水。洗好了把水控一控,又拿到花园墙上的案子上控水。

风箱紧抽慢抽,锅底下的火苗呼呼直蹿。台子上的容器里的水,不知换了多少回,倒满又用完,再续上。二叔挑着水桶进进出出,肩上的担子“吱吱扭扭”不知唱了多少回。堆在厨房门口的菜堆少了下去。案子上码好的菜整整齐齐,白白胖胖,带着青菜的涩味和熟菜的醇味,在小院里弥漫着。晌午过了好久了,活也终于干完。再看看战场,真是一片狼藉。大缸里的水不知倒腾了多少回,倒在了院子里,任由它漫流出院子去。台子上的锅锅盆盆早已底朝天,以各自随意的姿势毫无顺序地放置、堆砌。不知被忙碌的手脚往旁边推了多少回,东倒西歪。水洞眼的旁边捞出的边角废料又得用小推车运走。院子里泥泞得恰如一场暴雨洗刷过,又似千军万马路过。再看看女人们,坐着高凳子在缸边洗涮,浸湿的衣袖高高挽起,头巾理了又理,整了又整,怎么也遮不住散乱的头发,围裙上湿得往下滴着水。当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案子,那些洗好的菜,白嫩嫩,青幽幽,正如一个小婴儿一样望向我们。

等水分完全控干,就一层菜、一层盐,再加上茴香、辣椒面等,层层码放到缸里,再压上稍重点儿的石头,其余的交给时间,让它们在密封的缸里自然发酵。等某一日,经过炒、煮、蒸的其他形式端上农人的饭桌,继续演绎他们平淡、幸福的生活。

秋日里还有一项与菜有关的活儿,虽不及腌酸菜那样忙碌,但也必不可少,那就是腌花菜。从场院里把圆嘟嘟的大头菜割下来,扒掉外皮,洗净,在砧板上切成均匀的条状或细丝状,芹菜要用大针划成细条状,辅以蒜苗和青红辣椒,再放上盐和干辣椒、花椒之类的调料。那时,还要点缀一些胡萝卜,也要切成条或丝状。大头菜白嫩,配上芹菜的幽绿和胡萝卜的红艳,色彩上引人垂涎。这活最考验主妇的刀工,菜切得没样子,香味似乎会打折扣。最后,压实,再盖上洗净的大头菜外帮,存放在酱盆里,静置三四天就可以享用。这种花菜有一点淡淡的甜味,炝一小碟足以下饭,或者就馍,在筷来筷往中,不多时碟子就会见底。秋冬的饭桌上经过主妇的安排,也没那么单调无聊,反而以各种丰盈的样式和丰富的色彩装饰起来了。

如果天气晴好,还会晒干萝卜,晒干菜。日落时,奶奶望着满是红霞的天空喜滋滋地说:“明儿又是一个好天气!让霜把萝卜片杀杀。霜杀过的萝卜好煮熟。”那时,人们判断天气凭感觉,望望天,就能安排农事。白天由于收割忙,没有时间。等晚饭之后,女人们坐在小凳子上,用擦子擦萝卜。一酱盆又一酱盆,一背篼一背篼擦着,说着,笑着,聊着。孩子们也蹲在一边凑热闹,插上一两句嘴,抓着吃一些萝卜片。

在擦子的摩擦声中,大人的说笑似乎空灵起来,离我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我困得双眼打架,差点没从小凳上倒下。“妈,还不睡吗?”“我们今晚干一晚上嘞!你别睡,待会我们吃好的,睡着的人就没份了。”厨房里依旧灯火通明,笑声不断。

天气晴好时,每家屋顶上或多或少都有晾晒的东西:晒白萝卜的、胡萝卜的、干菜的……有人直接晒在屋顶上;有人则晒在花花绿绿的布单、门帘儿上;有的晒在筛床、簸箕之类的家什上;有的晒在院墙、窗台上;有人干脆挂晒在院子里的铁丝上、竹竿上……凡是冬天能储藏的,这时候趁天气晴好要赶快操办。无需依照谁,也无需谁指令,几乎同时操作。孩子们大呼小叫,帮忙在屋顶上摊晒。晚上,在手电筒或月光的照射下连夜晾晒。东邻西邻,上院下院的屋顶上,也闪烁着手电筒光。孩子们互相用电筒照着,笑着,尖叫着。奶奶和邻居婶子们打起了招呼,拉几句家常。

经过几日的秋风吹,霜杀,艳阳照,萝卜片儿蜷缩成瓦片状,一折,易碎时就可以抖一抖,簸一簸,簸去土屋顶的细白土,装篮子里或筐里,挂在门道里的通风处,冬天慢慢享用而不影响口感。

假如那时有航拍的话,拍下的图从颜色、造型上看,一定又是一幅幅别样的晒秋图,可以和最有趣最有生活气息的晒秋图相媲美。不知这图珍藏进了多少人的心中。假如,收菜晒菜时你到小村里来,巷道里、农家小院里弥漫的是各种青菜和调料混合的味道,刺激着你的神经,挑逗着你的嗅觉,也冲击着你的视觉。不经意之间,你的味觉也活泛起来了,或浓烈,或淡雅,或清香。

时至今日,记忆里的这些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记忆。但是,一些记忆珍藏进了我的大脑,会在每年的十月激活我的记忆。我知道,那便是生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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