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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白

2022-05-09 10:15:49 来源:海东日报 点击:

一树繁英 雪归 摄

那个春日早晨,站在一处高地看黄河沿岸的无名村庄,远山岚气氤氲,山下麦苗返青,村中老柳才染新绿,枝稍红杏却已残褪,蒸腾的烟霭中,安详的黄土庄廓静伏。在拉近的相机镜头里,庄廓院内一树李花繁如积雪,等待多时,不见人影,很有些“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的意思。然而时间并不是晚春,花也不是梨花,更不是空庭,大约只是农人外出干活,暂时将院子交给大狗和猫咪看管。“李花宜远更宜繁,惟远惟繁始足看”,自此在意枝头白花,竟觉白花清清爽爽,无挂无碍,是这个世界里我追慕却难以企及的那一部分。

以前特别喜欢过哪种颜色的花?似乎没有明确偏好。色彩盘里的红色,我始终提不起兴致,尤其是那种红中带黄的赩炽,以及朱湛。凝夜紫也不会多看,还有深蓝。过于深浓的色彩,让人思及梦魇心悸,想到泥潭里的挣扎。令人欣慰的是,浓郁的色彩遇到花朵,因为花瓣质地玉润轻盈,大多与人无害,再深浓的色彩它们都化解得了,仿佛武侠小说里的见招拆招:蓝紫的牵牛花不会让人想到深渊,鲜红的彼岸花也不会让人想到地狱。

经常会想起梦中那一树白花:“混沌尚未凿开,天地方向全无,也没有厚此薄彼的区分,只是灰暗模糊的一团,然而巨大。梦中有人告诉我,这就是混沌当初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看不见自己,但我感觉到自己存在。后来我看到一棵开花的李子树,出现在混沌中心。李子树的出现极其诡异,不带任何征兆。它的所有枝条向着一个方向倾斜,显得柔软修长,枝上的花朵细碎,却繁复,白到仿佛那就是一些堆砌的碎骨头。瞬间,花瓣向着高处飘飞,轻盈,起初仿佛一些小令,一瓣瓣,然后成为长调,一团团飞到高处,最终形成大朵白云。”小时候乡下院子里那株李子树开花如何,一直回忆不起来,关于它,记住的,却只是这个被我反复说过的梦。做梦时我似乎还在乡下,年龄不过十一二岁。那时院子里与李子树同在的,还有一株榆叶梅和一株樱桃。樱桃花开的情形也已忘记,大约不过是一树细碎的白花罢了,记忆深刻的是七月一场冰雹,小小樱桃被冰雹击落在地,淡绿色果子仿佛夭折的孩童。榆叶梅依稀记得,一树玫红点亮早春。

仿佛从幽暗的抽屉角落找到遗失的宝贝,梦会将你以为无足轻重的事拎起来让你看,让你回忆。记忆有时如同你这个人,你在清醒时看到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按套路旋转的陀螺,是虚构。梦是摆脱了旋转的那个你,梦里的狂欢更彻底。梦记住一树李花如云生,也许那才是真正在乎的记忆。

昨夜一场略表心意的雨下得不疼不痒,早晨起来,空气湿润不少。步行去药店,穿过广场,见紫叶李绽放。因为枝叶俱为暗紫,花苞花蕊也为暗红,远远看去,紫叶李的花似乎也着紫色,近前,才看清白花瓣的莹洁。夜来雨水多少将花叶洗得清亮,阳光复照,枝上光点闪亮如同露珠。继续往前,走过一条街区,见路封锁,一幢楼下停了消防车、警车和救护车,地面上,红色醒目的气垫撑开来。原来有人要跳楼,警察上到楼顶,竭力劝阻,形势胶着,行人围了一圈,纷纷仰头。

我看到楼顶那个身影,阳光从背面穿来,身影是暗的,四周却一片光亮。

世事太多,我帮不了这世间多少忙,这是我的无能为力处。担心那个欲要轻生的人,但我也只能匆匆走过。脑海里,楼顶的身影总与刚刚见过的紫叶李重合,全是幽暗的紫。紫叶李的色调虽沉滞,却安静,白色小花尤其精致秀雅。欣赏一株紫叶李,从枝叶的角度去看,是紫色,如果角度转换,从花着眼,又是无瑕的白。人大约总要闹过一番以后才懂得李花怒放一树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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