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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雪及其意象抒情诗 ——牧雪诗集《风从高原来》简评

2022-08-22 10:02:01 来源:海东日报 点击:

 

□郭守先

李少君“草根性”诗学,将诗人的自觉、自然与自由称为“草根性”,认为“草根性”是诗人的土地之根、传统之根、生命之根。换句话说,针对全球化,他强调本土性;针对西化,他强调传统;针对观念写作,他强调经验感受;针对公共化,他强调个人性。

60后撒拉族诗人牧雪就是深扎青藏高原、黄河之滨的“草根”,青海诗坛将他称为“农民诗人”,但我认为称为“草根诗人”更准确,因为牧雪不仅仅是农民,“从代课老师到庄稼汉子,从打工仔到吃公粮,从下海经商到驰骋球场,从高原牧区到田间地头,从沙娃到个体户,从一介农夫到村支部书记”,他在二十七个生命场域泼洒过激情与汗水,更重要的是他的诗歌具有李少君所倡导的“草根性”特点,用其发小启明星的话说,牧雪的诗是半生传奇和苦难岁月的自然流露与随性表达。他写清水湾、孟达天池,他写巴颜喀拉山、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立足的就是青藏高原这片高天厚土,用他的诗说“我只在雪线上/牧放/心灵的白雪”;他写驼泉、撒拉阿娜,他写千年之约、我的父老乡情,诗魂紧系民族传统文化,譬如“从遥远的大漠穿越而来/八百年时光/把我推送到黄河浪尖//雪域高原/一个民族/乘着黄河皮筏/如积石山一样饱满”;他写篮球赛、抢渡黄河,他写浪尖上的歌者、行走在积石山下的音乐人,张扬的无不是生命的勃勃生机,“积石山刚猛/黄河水奔流/青藏高原放飞的雄鹰/风骨里蕴藏青年游牧的血性/仲裁者举起胜利者右手的时候/你告诉我/天空是你去的地方/好大/好远”。

以打篮球强健其体魄,用写诗歌丰盈其精神的牧雪,尽管已年近耳顺,但他依然活力无限。诗如其人,其诗激情澎湃,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和抒情性,散发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譬如“用昆仑的臂膀远投/三米零五/无数双眼睛橘色的梦/黄河的主场/鸣哨之后/大球启动/血是热的/出手划出的弧形/是珠穆朗玛峰的高度”;“清水湾在黑夜里裸睡/黄河睡着的时候/本想夜走狐跳峡/被马尔坡的星月迷恋/晨曦破晓里/黄河依旧流金/明晚/你还会款款而来/装满我贪婪的欲望”。这样的作品如果没有切身体验,即使捻断数茎须,也难以奏效。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牧雪的心理年龄格外年轻,当机关年过半百的不少干部因知晓“天命”而开始“躺平”时,53岁方才决定写诗的他,在本土诗坛创造了3年写下600多首诗歌的“井喷”记录。他就像55岁决定周游列国的孔夫子,对未来依然充满着憧憬:他打点行囊,他等待春雷,随时准备着向没有预期的前方出发;他希望那风早日唤醒大河,咔出阻塞长河的坚冰,把太阳种在人们心田;他依然保有“黄继光”(因长相形似影视演员而得名)的果敢,篮球健将的勇猛;他密切关注着雾雨苍茫的渡口和花团锦簇的彼岸,时刻准备着抢渡黄河,决心将自己打造成冷峻、坚韧、涂有太阳色的、搏击风浪的最后的筏子客。

60年代农村出生的很多诗人和牧雪一样,由于家庭经济和地域闭塞的原因,接触课外读物比较少,诗歌启蒙主要得益于中学课本中郭沫若、艾青、贺敬之、臧克家、何其芳、柯岩、郭小川等老一辈诗人的作品,所以一开始就打上了抒情诗的烙印、走上了抒情诗创作的道路,但是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现代意象诗和后现代口语诗异军突起,先后占据五湖四海要津,使前现代抒情诗成了“昨日黄花”,前现代抒情诗只有在重大节庆时方才被朗诵家们捧起,在耀眼的闪光灯下亮一亮相,事后又常常靠边站。编辑们认为前现代抒情诗排比、反诘的修辞技法太老套。这样写前现代抒情诗的诗人们,就不得不与时俱进,于是他们在抒情诗里添加了大量的意象,并借鉴应用意象诗的隐喻、通感等修辞手法,于是意象抒情诗便借“象”还魂,这种诗既不失前现代抒情诗的铿锵豪迈,也兼具现代意象诗的华美含蓄,既克服了前现代抒情诗的浅白,也不像现代意象诗那样生涩,一出手就受到了读者的追捧。当然近似的探索自古有之,“五四”以来也有人尝试,只是那时候尚未形成规模,文论家们统称为抒情诗或现代抒情诗而已。譬如昌耀复出后的诗歌创作,就是在继承前辈政治抒情诗结构的基础上,借鉴并融入意象及意象群的结果,评论界称为“隐喻性抒情诗”,或称为“内倾性抒情诗”,可以说昌耀是当代中国意象抒情诗最成功、最有影响的开拓者。

牧雪虽然写诗起步很晚,但其诗明显具有抒情诗和意象诗混血的特征,这是80年代中学课本抒情诗启蒙和近年来纸媒意象诗浸染和孕育的结果,或者可能直接得益于昌耀诗歌的滋养,譬如其影响广泛的有“循化诗坛黑马”声誉的《清水湾》,就是一首标准的意象抒情诗。该诗明显受到了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及昌耀名诗《河床》的启发,就像艾青用大堰河比拟保姆、昌耀用“我”比拟河床一样,将个人情感融入民族情感,以“小我”抒写“大我”。牧雪在这里用艳姑比拟清水湾,用表达爱情的诗句抒写乡情,借表达乡情的由头抒写爱情,诗歌既融入了撒拉尔悲壮迁徙的民族历史,也融入了撒拉尔汉子对艳姑柔肠寸断的爱恋,于是该诗就有了文学理论家们所说的张力。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该诗恰到好处地大量运用了撒拉尔之乡的意象群,譬如清水湾、羊皮筏子、积石、石巷、激浪、红辣椒、花儿、抢渡、彼岸、河鸥、纱角、艳姑等,用撒拉尔之乡的物象比拟恋人,用恋人的爱情通感乡情,使乡情有了爱情般的刻骨铭心,使爱情因为故乡的物象而寓意饱满。

最让人感慨的是,牧雪的诗歌想象力也极为丰富,他从当下循化特产辣椒的“三弯一勾”中联想到撒拉尔民族曲折迁移的传说,以及曲折的清水湾、曲折的黄河水、曲折的故乡的半轮残月;他从辣椒的红联想到火一样又红又艳的阿娜,以及火红的日子、撒拉尔汉子心里的火焰、撒拉尔民族血管里火辣辣的豪情。

“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我对那些靠知识和技巧写作的诗人一直心存疑虑,对他们凌空高蹈的创作也一直敬而远之。但是对于草根诗人,以及用生命写作的作家们一直情有独钟。因为“情感的深沉博大,决定了诗歌技巧的多余”;因为他们的写作有生命的体温、生活的芬芳、远足的豪情。虽然牧雪由于地域山川的阻隔,其意象抒情诗的视野还局限于骆驼泉文化和黄河文明滋养下的乡情、亲情、爱情、友情及家国情,还没有被海洋文明所浸泡,其审美只有“我向思维”,而没有“指向思维”,其遣词造句也还有许多推敲之处,譬如“高原的骄阳(赤子)/容颜绽放成灿烂的太阳”“疲敝的云雀/踏(飞)过青山”“风/憔悴(吹瘦)了荒野”“那天河无冰/温柔(干枯)了家乡的冬季”“闷雷碾(滚)过霹雳/打(惊)醒了酣睡(迷梦)”“低头举筷痛饮(品尝)/黄河的味道”等,但其作品不是沽名钓誉之作,也不是无病呻吟之作,出入乡野、球场的他,还没有被20世纪形式主义转向、零度抒情等文学理论所诱导,大多是情动于衷、不吐不快的写作。故,笔者认为牧雪的诗路是一条正途,其前景必然灿烂,希望牧雪激情之后能够慢下来,也学学昌耀的“静思反悟”“知性张力”和“意象深度组合”,写出更多更好的诗歌,以不负人生、时代和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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