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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活着的意义

——毛姆《刀锋》阅读随想
2023-06-16 10:03:51 来源:海东日报 点击:
 
 
 

 

□蓟荣孝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出没于《刀锋》的字里行间,和主人公拉里一起探索亘古不变的话题: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活着?

作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年轻的拉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炮火里侥幸活了下来,而在空战中掩护他的年轻战友却没有获得命运之神的眷顾,惨烈地死了。由此,在拉里的脑海里升腾起关于生命意义究竟是什么的一团云。这团云,陪伴着拉里游历的脚步,从北美辗转到欧洲,从欧洲抵达亚洲……然而,答案一直宛若神龙,若隐若现,扑朔迷离。

作者的语言朴实而严谨,充满生活的烟火气息,容易使读者不由自主地陷身于其所描摹的自然场域和人物场景中,替作者的笔触扮演一把某个钟情的角色。小说通篇结构,地理空间跨越三个大洲,文化背景几乎涵盖人类所有的文明形态,而时间却囿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后重建、经济大萧条、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在酝酿之中,正是作者的文字拘于对“这一隅”(时间、空间、文明背景三维一体构成的体系)的敞亮叙写,场景建构,人物出没,故事发生,意义之魂渐次聚集。

簇拥故事情节前行的字里行间,拉里的言行越来越让人清晰地意识到那份涌动的感觉,那种非说不可才表达的节制,那种与追求目标相匹配的果敢和执着,不停地提醒读者去学着怎样探索才能抵达理想的彼岸。通过悉心地观照他人的生活,去识别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所想要的,持续不断地向自己心灵深处掘进,仔细地捕捉洞照生活一切阴霾的灵光,永不停歇地翱翔在人类文明的典籍,或学会如何选择独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

艾略特及外甥女伊莎贝尔,向外用力,用身体去感悟生命的价值及意义,他及他们组成的社交圈子也是如此。艾略特以门第、社会地位和财富设限,让自己在无止境的宴会、舞会间穿梭奔波,在“一种乌烟瘴气的快乐”里,他购得豪宅,收藏名画,盗得爵位……“他一生都过着那样愚蠢、琐屑和无聊的生活”。艾略特即便在弥留之际,依旧介怀于别人邀他赴宴的一张请柬,待上帝召见他之后,伊莎贝尔和格雷继承了全部遗产,艾略特敝帚自珍的名画却被他们弃之如敝屣,换作伊莎贝尔夫妇在大萧条之后东山再起的第一桶金。

同舅舅作一丘之貉的伊莎贝尔,追名逐利,与生俱来的精致生活与教养拯救不了她,当意识到初恋情人拉里无法供养她富足的生活时,毅然决然地投怀于富二代格雷,因为格雷可以最大限度地满足她纸醉金迷的物质生活,而伊莎贝尔还在精神上迷恋着拉里,企望拉里能够满足她对爱情的所有渴求。为此,她不惜使用阳谋阴谋和诡计,从拉里的身边逐走索菲(拉里的未婚妻),致使索菲悲壮的死去。伊莎贝尔终其一生,自私阴暗的内心脓包包裹着她美丽外表下满是坏水的灵魂,让人嗤之以鼻。事实上,伊莎贝尔对拉里的念念不忘和恋恋不舍只是在做表面文章,仅为满足自己对乖乖女的心理期许。当拉里将游历十数年后,写就的第一本著作邮寄给她时,伊莎贝尔却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去翻阅,她所做的一切也仅是满足她的虚荣心罢了。

在经济危机中,格雷所拥有的巨额财富丧失殆尽后,便身患头疾,精神恍惚,一蹶不振……待到艾略特舅舅的丰厚遗产像鸡血一样注入他的公司,他又满血复活,昂首挺胸地开始新一轮的财富追逐,一生痴迷于财富的积累之中。

纵观全书,拉里向内探索,用心做眼,用灵魂来汲取对活着的体认,洞察掩埋于生活琐碎之中的生命真谛。战争触发了拉里对生命无常的思索,之后十数年的游历让他的思考充满理性的光芒,一点点照亮脚下的路。拉里的体悟,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构和推倒之间徘徊,一点一滴地囤积历练中凝结而成的思想汁液,任其不断地发酵,时光则以滤过的方式,大浪淘沙,去伪存真,不断提升灵魂萃取之物的浓度。

我觉得拉里或有庄子遗风,“独高尚其事,悠游自得”,从书中的描述来看,他每天要读七八个小时的书,待他读书读的时间长了之后,一如书中所叙“每当我学到觉得精神饱和了的时候”,便投身于体力劳动——到法国北部一座矿井里挖煤,到德国的一个农场从事田间劳作,到印度去做一名苦行僧……从一定意义上看,当下世界的人们对生命意义的诉求和孜孜付诸实践并乐不知疲的情状无法满足他。所以,拉里居于陋室、食仅果腹、时常劳作,企以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锤炼心志的方式,增益其所不能……冷眼旁观当下人们的孜孜以求,他独辟属于自己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一条道路,以减少对自己独标心性的搅扰。他恰切的抉择起到了最佳“降噪降尘”的效果,以致于修身清节而不落俗窠,不求精进商品社会,甚至散尽了个人所有积蓄,颇具“大隐隐于市”的隐者风范。

他与伊莎贝尔的爱情,也是拉里起初盲向寻找生命意义的路径之一,所以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耳鬓厮磨却不沉陷其中。被分手后,“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拉里全心全意地奔向自己不偏不倚的目标。偶相逢,“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不困于情,不囿于温柔之乡。饮食、居所、情感、财富、权势……都无法改变拉里认定的“死理”,唯一的诱惑就是对耿耿于怀的目标——活着的意义的探索。他不愿勉强自己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但对于自己认定的目标却一往而情深,纵使吃尽苦中苦,也甘心情愿、无怨无悔。

起初,拉里知道“他正在寻找着什么,可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他甚至不敢肯定,他追求的东西到底存在不存在?”对于生命意义的探索,不可能一帆风顺,拉里的游历旋即开启了他的心路历程,他由此拾级而上……

他觉知——“我好像正在跨入那个门槛。”

他抉择——“他对他想要什么有明确的认识,知道在大学里得不到它。”

他坚信——“那我至少在寻找它的路上了。”

他觉悟——“能被人理解了的上帝就不是上帝了。”

他明了——“我以为一个人能追求的最高理想应该是对自我的完善。”

他恪守——“他可能是惬意地过着自己所选定的生活,做完全的自己。”

拉里在精神追逐中采取以退为进的方式,在专注活着的意义的探索中廓清自我抉择与他人的边界,次第走向生命境界的丰润、成熟和完足,从而在不同的场域中实现生活频道游刃有余的切换,毫无违和感。他懂得对生命起码的尊重,与矿工、农妇、妓女、商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遁世避俗的僧侣等诸色人等都可以驾轻就熟地进行顺畅的交流,甚至和星空、河流、静穆的时光实现与自己性灵的无障碍沟通。这种通达的本领源自他事必亲躬的丰富阅历和借助于博览群书而获得的丰厚滋养,跟着自己的感觉,积跬步以至千里,跟着自己的觉知,渐入生命的佳境,使得灵魂愈加简静笃实、空灵透彻,向世人昭示出他不加粉饰的本真,内蕴一种与生俱来的禀赋,映衬出胸中的丘壑,从而成就了生命的自然而然。

简朴的生活,为思想的流动腾挪出更为广阔的空间,让混沌与秩序之间的“时刻”,能够容纳燃起的一堆堆篝火,照亮一个时代的荒芜,逐渐将自己不稳定的内在状态渐次调适,达到内心的恒定与平和,在半实验半游戏的实践中,逐步明晰生命准确的表达方式。

生命没有排练,所以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写道:“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只有我们醒着时,才是真正的破晓。”作品中的“毛姆”清醒地运用故事中人物多样化的诉求,将多点集成的人物关系纳入拉里对活着意义的整体考量,从而凸显拉里在游历中的精神冲突,拉里没有被世俗生活所围猎,最终实现了灵魂的突围。沉浸式体验的确很好地传达出拉里当时内心正在思考的东西,围绕着认知的困顿和迷津,拉里不断地从疑惑、迷茫之中抽身而出。纵观他的体认与思考、跋涉和顿悟,可看到他强大的精神行为,在问题中通过自适、耐心坚持和静思默想,从一个又一个新的答案(起点)再次出发,不断地去沉积内心的思考,从而摆脱世俗的裹挟与束缚,迎来生命恍如重生的曙光。正是拉里在不断的探索中,理清了自己与现实世界的关系,通过矢志不渝地不间断修行,最终跨越了难以逾越的刀锋,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往世界的路!

而作为一个冷静的参与者、观察者、思考者,书中的“毛姆”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对这些勤奋有加群体的忠实记录者,一如天平标尺上的游码,似乎想让书中的角色、书写作品的自己、裹挟进故事中的每一个人(包括每一位与之相逢的读者),去称量或拨动它,从而在各自领域获得自己体认的平衡,体悟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读罢此书,书写至此,我似乎听见心中最柔软的深处有一朵不知名的花朵正在悄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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