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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无名之辈

2023-11-17 09:28:59 来源:海东日报 点击:
□王华

很清楚地记得,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天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涌进了我的头脑中:如果这辈子一直这么平平庸庸、默默无闻,然后变老,直至在这个世界上永久消失,该多么悲哀啊!而当时正流行港台的歌曲和电影,心中很是羡慕那些画片和电视屏幕上闪闪发光的明星,可是思谋自己并无美丽的歌喉,也无出众的长相,这条路似乎根本走不通。但有个小伙伴说某位明星在出名前也和我们一样,是个普通平凡的人,走在大街上被星探发现了。

这样的说法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希望和无限美好的憧憬,电影里的人有丑有俊,谁说长相一般就不能当演员?为了被星探发现,有一段时间,每天放学后,我都像街边的流浪狗一样,在哈尔盖火车站那小小的、每天只有几十人来往的广场上默默地怀着心事走来走去,眼巴巴盼着被某个不小心涉足这个偏僻荒凉地方的星探所发现。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其实如我一样的芸芸众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一生都将是无名之辈,我们终将如沙滩上的沙粒一样,淹没于时间的大海之中。有时想起自己年少时幼稚而可爱的想法,也不禁会哑然失笑。

喜欢电影《无名之辈》,并不是因为其中有我喜欢的陈建斌、任素汐担任主角,而是这部电影所要表达的某些东西深深打动了我。没有多少泪点,却让我看得沉重、心酸。尽管其中也有一些硬伤和显而易见的Bug,但我依然认为,它仍然不失为一部优秀的电影。尤其是与之前我看的《李茶的姑妈》相比,就算是不由自主被逗出笑声,也显得并不低俗,这部电影关注更多的是底层市井小人物的生活和为了生活的蝼蚁般的平民式挣扎。虽然是喜剧,但是却能轻易地直抵我们的内心,触动心底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让我们不由自主认真地审视起那些藏匿于生活背后、命运底色之下的悲伤和无奈来。

马先勇——那个一开始就被一群人围殴的保安,那个交不起女儿学费、要和学校打欠条、被女儿看不起的父亲,那个因为一次醉驾导致妻子身亡、妹妹高位截瘫除了脖子能动以外全身都毫无知觉的丈夫、兄长,他的人生简直是失败得一塌糊涂,沉重不堪的生活重压下的他活得拮据而艰辛。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实现自己再次当辅警的愿望而努力。只是辅警而已,人生理想如此平凡,却平凡得如此令人尊重。电影中我们看不到他因那次错误导致人生悲剧后的痛不欲生和悔恨万分,我们看到的只是他平静接受现实后,为了生活而奔波挣扎的点点滴滴。他的遭遇令人叹惋而无奈,甚至无语。有一刻似乎都觉得这个人已经从荧幕上走下来,走到了我们生活当中,甚至走到了我们身边。我们不无悲凉地发现,当我们在感叹他那悲哀人生的同时,也发现,其实现实生活远比电影里要来得更为惨烈、真实和残酷。

马先勇的妹妹马嘉祺,车祸导致的高位截瘫、生不如死的生活任谁也会清晰地触摸到她内心深深的绝望。她和两个突如其来的劫匪之间的正面遭遇,更像是这部戏的重头戏。如果没有这些内容,我坚信,这部电影的某些东西就弱化了,生活毕竟不是平面的,立体的多角度的展现,让这个看似简单的故事变得丰盈起来。马嘉祺面对凶恶无比的劫匪一心求死的从容,反倒让劫匪有些慌乱。在这些零碎、令人啼笑皆非的镜头中,马嘉祺的不幸和劫匪幼稚的“宏伟抱负”逐一呈现在观众面前,这几个小人物在狭小空间里相互交织的矛盾中,我们看到了即使是像劫匪这个可恶的角色,也会表现出来的人性真善美的闪光处,这些尤其令人感到弥足珍贵,更觉得他们这样的人物形象真实可信,而并非由电影单纯“制造”而出。他们抢劫的行为虽让人不齿,然而劫匪之一的李海根与真真小姐的爱情却让人心动,没有百分之百意义上的坏人,他们身上的某处会让你觉得难受,也觉得同情。尤其是帮助马嘉祺完成人生宏愿——拍照时,会令人在心酸的同时也感受到生命的绝美和动人之处。

都是一群小小如蝼蚁的小人物,看完几天了,却让人放不下。他们仿佛我们自己,他们的平凡,他们的命运,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奔波,他们的遭遇,琐碎、真实、繁复,甚至不值一提,却看得让我们禁不住心痛。它准确地点中了我们感官中的某些敏感部位,也让我们在看到那些无论是来自生活,还是我们同类身上那恶之花上所绽放的人性真善美之光,便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人性之美,深掘起了能让我们感到久违的温暖。网络时代的快餐化阅读和海量信息对于大众审美的消费和冲击,让许多人的识别和独立判断能力渐渐下降。我们在自甘平庸的生活中,更是少了许多难得的心静和淡泊,而多了许多浮躁、浮夸、不安,或者是焦躁。仿佛行路中有了漫天大雾,我们虽是无名之辈,也应该不甘随波逐流,而要活出独属于小人物的那份坚忍和不甘,这或许就是这部电影真正想要表达的,或许这种表达,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理解与认识。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位朋友讲的事情,一位一直被一个民间慈善组织长期以微薄力量救助的大姐,没有工作,早年随丈夫来到西宁,女儿脑瘫,常年卧床,需要全程伺候,丈夫在世时,一人挣钱,一人在家守着女儿,丈夫去世后,她本打算出去打工,却不幸因病失明。因有低保救助,以及慈善人士捐助的钱物,勉强维持了母女俩的生活。然而即使这样,我还是无法想象她年复一年的日常生活:一个盲人,要每天摸索着做饭、洗衣,给女儿换尿垫、擦洗、梳头。朋友说,我们每次去,大姐都很乐观,说话就笑,没见过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家里也被母女俩收拾得干净、利索。在厄运面前,这是一个多么坚强而令人肃然起敬的人啊!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无名之辈》是成功的,它关注到了本应该有更多目光关注的东西。网络时代,时刻包围着我们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直播、快播,急功近利的带有明显商业标志的电影、电视剧,种种价值观不正的网络流行产品,使我们作为人这个主体的意志力不断消沉,战斗力不断减弱,为年轻一辈构筑的永远都是远在天边飘飘渺渺的海市蜃楼,是无根之萍。在现实貌似硕大而浮夸美丽的泡沫中,关注生活真实的本身,关注人性真实的本质,或许更加难能可贵。如此,像我一样的无名之辈,其实就算是低微到尘埃,只要怀抱人性真善美的鲜花,一样可以活得美丽、独立、自由和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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