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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闪耀时

2023-11-24 09:47:58 来源:海东日报 点击:
□李万华
 
十二月之后,一直不见雪,天地快干透了,要裂开。沙尘频频袭来,风也狂暴。晚上看完电影出来时,街上不见几个人,只有风在肆虐,仿佛将行人都刮到某个角落了,偶尔有送外卖的摩托车呼啸而过,与风比粗暴。去快餐店买点吃食,抱着纸袋子走,上楼梯时,感觉风要将自己刮起来朝远处飞。画面都已经在眼前出现:黑的长发顺着风的方向飞,裙子也是,身边是发光的萤火虫或者某种小精灵,也有花朵和蝴蝶……可眼前的我仍旧是黑色的短款羽绒服、运动鞋、牛仔裤。我似乎只有牛仔裤,所有场合穿,怎么穿都不烦。这冬季的臃肿模样,被风卷着飞,想必一点都不美,肯定飞不到美丽的星球上去。
 
三月的最后一天,忽然一场雪。算不上大雪纷飞,雪片在半空飞,落到衣服上,是冰晶,落到地面,则成了泥点。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吃了疏肝理气丸那样。雪片飞过,看不见的空气被擦得没有一丝灰尘,那些冒着芽尖的树,赶紧将绿色供奉一些出来。沿惯常的路线走,身边树木异乎寻常的清爽,似乎都洗了澡,将旧衣服卷起来扔掉,换了舒适的棉线衫——尽管有那么一些树木,类似的衣服存了许多件,怎么换,都是同一件。香荚蒾很远就打招呼,走过去嗅,恨不得悄悄揣一朵在衣兜里,那样,它的芬芳就是我的芬芳了。雪在香荚蒾的花朵上结成冰晶,手指触上去,冰凉冰凉,很快化成水。排不上队的冰晶,只好在细细的蛛网上结出来吊着,那危险的程度,让人想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的走绳索者:“他从一个小门出来,在一条系于两塔之间的绳索上走着,那条绳索等于是悬在市场与群氓的头上。”
 
雪在山桃的花瓣上成为雨珠,晶莹。从未注意过山桃花的花瓣如此好看。昨晚在网上给朋友找一件发簪做礼物,找了好多店,挑中一件黑檀木镶嵌花朵的,秀雅得想象不出它在发髻上有多古典。盯着山桃花左看右看,想到那发簪上碎玉做的花朵,就是眼前这山桃花。原来花都是簪子,别在大地的发髻上。
 
白樱桃和榆叶梅的花苞缀满枝,鸢尾在地面举起绿色路标,牡丹的叶子铁锈红,几丛细枝修长的灌木没有任何动静,木牌上指明它是珍珠绣线菊。
 
到底是珍珠还是绣线菊?
 
雪片愈来愈密集,空气清冷,是那种渗到关节又打通经络的冷,又疼又舒服。走到两幢楼之间仰头看,楼高,暗红色,楼间距不大,两幢楼好像要戳进天空去,太阳刚好挤在两楼间,汤圆似的一轮。带亮光的密集雪片从太阳和云层的方向飞下来,擦过楼体,擦过高的树木,也有一些与我擦肩而过,那景象,实在是《2001:太空漫游》里的片段:
 
“动的只有星星。开始的时候动得很慢,因此他没有马上就注意到,框框里的星星正在一个个往外逃逸。但是再过一会儿,很明显地,这片星域正在向外扩张,仿佛以一种不可想象的速度朝他冲来。这种扩张是非线性的——位于中央的星星看来一动不动,但是越靠外缘的星星加速越快,直到变成一道道光芒,然后消失在视线之外。消失的星星,总是有其他的星星补充上来,从一个显然无穷无尽的来源补充进星域的中央。”
 
多年前的一个春天,大雪弥漫,我推着自行车回家,路上再无他人。雪厚,每走一步,脚踏进积雪时,似乎踩在了一个小小的洞穴上,洞穴里住满了小兽,脚一踩,小兽便“嘎吱嘎吱”地叫,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几乎能传到山的另一边去。可是那一时,路旁的山脉根本不见踪影,原野也不存在,只有苍茫的雪。雪片似群魔那样从白色的空中窜下来,像嗑了药,我都不敢朝它们看,它们连飞带撞,恨不得从我眼睛里穿过去。雪片是白色的,世界也是白色的,只有我,穿着厚的黑色的棉夹克,脖子上,不可思议地系了一条大红色围巾。
 
要知道,我是一个拒绝红色像拒绝黑暗那样的人。
 
那一刻,只期盼雪能小下来,希望不要碰上居心不良的陌生人,希望不要有大狗从村巷里扑过来,那一刻我从未将雪花与群星联系起来。那时的我还在年轻的泥淖里,对世界一无所知也毫无头绪。如今,我依然在泥淖中行走,可我居然由雪花联想到了天空的群星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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